六位金融機構的首席經濟學家近日齊聚滬上,圍繞上海自貿試驗區“新使命、新起點、新機遇”暢談觀點,多角度剖析中國(上海)自貿試驗區的 改革,審視開發中面臨的挑戰與時代賦予的機遇。 本次論壇由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和北京銀行上海分行共同主辦,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、巴黎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陳興動、花旗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沈明高、中國社科院金融重點實驗室主任劉煜輝、澳新銀行中國區首席經濟學家劉利剛、東方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邵宇作主旨演講并進行圓桌討論。 自貿試驗區承載了改革使命 “自貿試驗區是這一輪市場化改革的試驗田和先行者。”交通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連平開門見山說道,“全世界有很多自由貿易試驗區,但是我們的自由貿易試驗區定位和它們的重要區別,就是更多考慮在區內推行改革,取得經驗后向全國推廣。” 連平認為,當前我國經濟增長比較平穩,但是從中長期來看,遇到的挑戰較多。經濟增長明顯下了一個臺階,過去始終在10%左右,現在降到了7.5%上下。預計未來5-10年,中國平均增速在7%-8%的可能性比較大,降到7%以下可能性不大。不管怎么說,經濟增長速度在兩三年中這樣大幅回落,對經濟各個方面已經產生了深刻的影響,比如產能過剩、就業、銀行不良資產等問題。這種增長速度的下降是經濟潛在增長速度下降帶來的必然結果,而不是因為推行寬松的貨幣政策,或者國際環境不好。 經濟增長的潛力有沒有?連平的回答是“有,需要改革來加以推進,突破體制機制制度各個方面的諸多制約。”他說,擺在眼前的還有一個中等收入陷阱。世界上進入這個區間的國家,大部分掉入了中等收入陷阱。 國際方面問題也不少。他提到,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(TPP)和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關系協定(TTIP),其實是美國和一些西方“小伙伴們”簽訂的貿易新規矩。TPP和TTIP出來以后,WTO被邊緣化了。這些國家互相簽訂協定,給對方以非常好的開放待遇,你沒有加入,沒有達到這個水平,就不能享受這些待遇,以后對它們的貿易和投資都會受到嚴重影響。我國目前的狀況是進不去,將來要進去需要創造條件,這個條件就是大力改革,使得國內體制機制和開放程度,各種運行的游戲規則都能夠接近或達到這個水平。 連平表示,最近兩年,中國對發達經濟體的出口已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。美國經濟最近一段時間恢復得不錯,但是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卻并沒得到很大改善。原因有多種,包括它對我國推行的各種限制,以及人民幣升值,其中也涉及到未來中長期影響的因素的各個方面。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,中國不只是一個商品出口的大國,現在資本輸出每年的增長速度已經較快,長期的經濟增長和中國對外出口的持續增加,接下來毫無疑問要進入資本輸出的階段。中國要從貿易大國走到資本輸出大國,如果不能夠加入TPP和TTIP,將來資本輸出就會受到很多限制,所以需要盡快推動改革。自貿試驗區承載了這個使命。 對于自貿試驗區帶來的新機遇,他認為,貿易、航運、金融、建筑和地產有四個行業將明顯受益于自貿試驗區建設。 他最后建議說,自貿試驗區的制度設計盡可能與國際接軌,金融改革要到位。金融管理要加強統一監管,比如成立一個一站式管理的金融管理局,能夠為自貿試驗區的運行帶來很多便利。另外,對自貿試驗區的風險也需要關注。經常項下不真實的貿易背景的資本流動,未來是一個重要的監管對象。亞洲金融危機時,泰國等一些國家就是由于離岸賬戶沒有管好,大量的資金從離岸賬戶轉到在岸賬戶,沖擊國內市場。所以這方面的管道設計,一開始還需比較謹慎。 邵宇說,最近一段時間,他耳邊回響著兩首歌:《春天的故事》《環太平洋》。歌名恰好是自貿試驗區的“背景音樂”。 第一個背景,中國被TPP、TTIP等包圍了,必須再次入世。TPP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東西?是一個已經完成了積累的高度發展的經濟體,回過頭對新興經濟體的苛刻要求。這些要求是不是都合理?不是。他用金庸的《天龍八部》打比方。里面有一個棋局叫“珍瓏”,很多聰明人來解,都失敗了。后來虛竹上場,用類似“斷臂”的下法找到生機。 另一個背景是人民幣國際化。人民幣已經成為全球第九大交易貨幣,其實就是一個零頭,跟目前中國的經濟實力完全不相匹配。現在海外有很多的人民幣,如果不建立一個足夠順暢的回流機制,特別是足夠供海外人民幣投資的離岸人民幣資產池,這個循環就不完美。那么誰最有可能成為這樣一個資產池的構建方呢?上海。因為上海有全國幾乎所有要素市場的交易場所,有銀行間市場,足夠大,如果在這里形成一部分可以回流的資產池的話,這樣人民幣國際化才有可能真正走出去,在貨幣競爭中分一杯羹。 他表示,自貿試驗區看起來非常美,但是必須在接下來兩三年之內面對很多挑戰。如果能夠攻克,自貿試驗區的試點會擴大到全國,再次成為拉動經濟的龍頭,孕育非常多的機會。 澳新銀行中國區首席經濟學家劉利剛作了個比喻:錢像水一樣,會從高地流向低地。 他說,上半年中國出現了錢荒現象。如果看中國銀行業負債表的話,其實銀行業的流動性是非常強的。那為什么錢荒了呢?今年1-5月份,很多熱錢通過貿易渠道從海外流到在岸市場。在貨幣政策相對寬松的情況下,銀行會用比較便宜的銀行間市場的借貸去支持它對實體經濟的融資,金融套利就會發生。他覺得,在上海自貿試驗區里也應該考慮資本套利的分析,如果這個管道在剛開始時開得太大的話,確實會對中國金融市場及貨幣政策的有效性造成沖擊。 劉利剛提出,在現在的國際金融環境當中,應該設計一個機制防止金融套利發生。美國的量化寬松大概到2015年才能退出,日本還在進行一個非常大規模的量化寬松,歐洲央行的貨幣政策也相對寬松,海外有非常多的熱錢。中國因為經濟的發展,利率跟海外的差別較大,那么錢會不會由海外大幅流入?這是要考慮的風險。上海自貿試驗區的建設一定會使中國金融改革加速。從一些國家金融改革的經驗看,首先改革國內的金融市場,使國內的銀行機構得到強化,建立一個市場化的利率機制,同時也鼓勵資本市場的深化,這樣比較有彈性的匯率制度才會產生,之后再打開資本賬戶的管制。 他提醒說,新興市場國家在進行國內金融改革及資本賬戶改革的過程中,60%的國家出現金融危機。中國在風險的管控方面,也應更加注意。 打造一批升級版世界企業 中國社科院金融重點實驗室主任劉煜輝是前華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,在來上海的飛機上,他寫下了對自貿試驗區的看法。 “自貿試驗區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區域,眾人有很大分歧。”他說。消息出來,幾乎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土地價格上漲、樓價上漲,資本市場的表現非常明顯。他覺得恐怕不是好事,成本已經提前上去了,從這個事可以看到大家潛意識當中還是過去30年改革開放的老模式,以為引入了很多政策紅利。大家選自貿試驗區股票,就看哪個公司土地儲備豐厚。 在他看來,自貿試驗區的定調肯定不是這個邏輯。上海自貿試驗區是一個探路的旗幟,為打造中國經濟轉型提供一個積極的模板,試驗的結果是要可復制,產生的紅利不光是上海一家受益,關鍵是積累寶貴的經驗復制到全國。改革是一個觸動靈魂的事情,路徑肯定是痛苦的,這個過程中政府權力要有很大的讓步,要壯士斷腕。 他同時認為,自貿試驗區一定要有價值發現的功能。自貿試驗區很有可能是一個煉鋼爐,而不是企業所想象的天堂。進到自貿試驗區以后,企業要換一套經營方式,換一套模式,千錘百煉,才能打造出一批總理所期待的升級版的世界企業。如果有這樣的功能的話,自貿區就辦成功了。 服務業正好是上海的長處 巴黎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陳興動說,自從上海自貿試驗區概念提出來以后,資本市場里反應了好幾輪,已經是相當樂觀了。上海自貿試驗區被賦予的歷史使命,不亞于上世紀80年代初的深圳。中國經濟已經發展到今天這樣,現在的改革意味著權力和利益的重新再分配,需要突破很多機制的障礙,需要一個試驗過程,這個機會上海自貿試驗區得到了。 他認為,自貿試驗區選擇了上海,是因為上海有個很大的長處。上海的私人企業、小型企業發展差,國有企業非常強大,上海過去三十年做得更多的是加工貿易,發展制造業,這恐怕與上海本身所具有的歷史地位不太相適應。“上海的長處恰恰就是服務業發展,”他表示,“服務業就是講細節,上海正適合服務業的發展。”中國正面對著新一輪的經濟增長,這個增長就是從中國的制造業,轉到了中國服務業要發展的時候,這正好是上海的長處。 對于短中期的中國經濟增長,他的判斷是今年7.5%的增長目標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。明年的經濟增長不會超過今年,增長速度應該比今年慢,明年產業結構的調整,短期會對經濟產生一個沖擊作用。所以投資者會利用這段時間摸索新的投資機會,有可能經濟增長會慢一點。后年的經濟會比明年好一些。本報記者談瓔 自貿試驗區越是開放越難 花旗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沈明高坦率地指出,上海經濟現在面臨一些挑戰,特別是人工成本提高、產業轉移,迫切需要尋找新的增長點。而這些問題就是中國經濟模式未來要面臨的問題。 他提出,現在盡管有很多的地方都希望能夠搞自貿試驗區,給人的錯覺是自貿試驗區是個好東西,搶到以后會有紅利,但是自貿試驗區里的風險也是很大的。自貿試驗區短期內很難在全國推廣,這就決定了上海自貿試驗區的獨特性,也決定了自貿試驗區越是開放,越是難,這個是國內改革的現實。 談到自貿試驗區對投資帶來的一些新的機遇,他說,金融市場的機會有很多方面,第一是融資,第二是理財,第三是交易。這三塊必須都活躍,才能奠定一個很好的基礎。在亞太地區來講,上海自貿試驗區能不能在跟其他自貿試驗區競爭,就看它的活躍程度和流量。他個人認為證券公司或資產管理公司會有比較多的機會。 他表示,上海自貿試驗區要獲得成功,光靠現有的人才絕對是不夠的,怎么樣在全世界范圍內培養和吸引人才,這是未來的新挑戰。 總體來看,他對自貿試驗區充滿信心,但同時認為最大的風險來自金融市場。金融市場的投機套利帶來的可能是全國性的金融風險,對這些金融風險如果控制不當,反而害了上海自貿試驗區,所以不可以倉促地往前走。他建議,對這些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充分評估和仔細的制度設計。 |